? 另類的送灶神
(資料圖片)
2023年1月14日,正是我國北方農歷小年。按照傳統,這一天是灶王爺上達天庭復命的大好日子,家家戶戶都要虔誠地舉行一個儀軌:
二十三,糖瓜沾。
糖瓜就是麥芽糖(有些地方叫“關東糖”),是從淀粉類植物里煉制的稠黏甜點。它的正確食用方式是用牙齒一絲絲扯開磨斷,慢慢舔食——小時候,不少孩子第一次吃這玩意,直接就是懟了一大口,差點沒把牙齒給扯下來。
人民群眾之所以供奉這么奇葩的食物,顯然不是與灶王爺有仇。而是因為,在凡間呆了一整年的灶王爺,難免聽到了很多該聽的和不該聽的牢騷話;為了讓他不在匯報工作時亂說話,家家戶戶都要熬點麥芽糖,用來“堵上”灶王爺的嘴:
灶王爺被甜蜜蜜、黏糊糊的麥芽糖封住了口,在向玉帝回復這一年來人間見聞時,就不好意思說壞話(同時也說不出來壞話)…
這一中國式送神儀式完美地融合了“縣官不如現管”、“宰相門前七品官”、“請神容易送神難”等民間智慧,提醒著“千萬不要得罪頂頭上司”的宇宙真理,因而延綿千百年,直到如今還有某些地方遵循這一儀式。
但萬萬沒想到,就在灶王爺上天的日子里,山東省濰坊市雷丁汽車創始人李國欣通過官方賬號,實名舉報該市昌樂縣委書記王驍逼迫其虛報企業工業產值46.83億元。
就在當晚10時許,“濰坊發布”迅速做出反應,宣稱山東省已成立聯合調查組,對雷丁汽車集團實名舉報一事展開調查,依法依規處理。
公開資料顯示,雷丁汽車的轉型與發展,與昌樂縣及濰坊市的政策扶持有密切關系,當地城投公司還是雷丁汽車的戰略投資者。
然鵝,這家估值百億的“獨角獸”企業,其掌舵者為何不運用“麥芽糖思維”,與轄區“一把手”把關系搞得黏黏糊糊、你儂我儂;反而選擇了在小年夜搞個大新聞,準備把當地縣委書記給炸上天?!
? 緣起“老頭樂”
讓我們把時鐘撥回1985年5月。
作為華北平原上最大的城,北京市上空呈現著奇特的灰藍色。天還沒大亮,不少市民就騎著灰撲撲的“二八大驢”往單位趕,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免鋪天蓋地的楊絮鉆入口鼻,還得防范冷不丁從巷子里呼嘯而來的:
摩托車。
這個隨著大功率錄放機、牛仔褲進入國內,并引發“機車文化”的時髦玩意,話題性一點也不亞于當時中央軍委作出的“百萬裁軍”指示。大家慷慨激昂的是:
這勞什子噪聲大、污染嚴重;而且,呼嘯而過的摩托車是典型的“肉包鐵”,交通安全系數極低。最重要的是,它既與機動車(汽車)打穿插,也與自行車搶道,給大眾出行造成了很大困擾。總之,不治不足平XX。
早就看不順眼的“有關部門”迅速回應,禁止摩托車進入北京市主要城區——這是全國首個“禁摩令”。
而這一禁,就持續了37年:
按2021年統計數據,全國除重慶、西藏等地區外,共有約190個城市禁止/限制摩托車上路行駛。
但是,這個世界上,絕大多數問題并沒有“非黑即白”這么簡單,摩托車行業也不例外。
從某種程度上說,現實條件決定了現階段我國摩托車市場的旺盛需求。例如在路面狹窄、坡度較大、人口高度集中的地區,摩托車是解決交通擁堵的有效手段——根據歐洲摩托車協會的調研,增加10%的摩托車使用率能夠減少40%的城市交通擁堵。
某位偉人曾經說過:
文化思想陣地我們不去占領,敵人就會占領。
摩托車市場被壓制的需求,自然要以其他方式來填充——例如應運而生的電動車。
嚴格地說,電動車包括電動自行車、電動輕便摩托車以及電動摩托車三類,它們有著嚴格的國家標準進行區分。例如電動自行車不超過25km/h,電動輕便摩托車不大于50km/h,電動摩托車則大于50km/h,它們的技術含量是逐級提升的,所需的上路牌照也有所不同(后兩者屬于機動車,需要考取相應駕駛證)。
簡而言之,電動車的出現彌補了城市中短距離出行的需求,且相比飽受詬病的內燃機摩托車污染問題(尤其是噪音污染)更容易被交管部門接受,因而迅速成為當時的“行業風口”。
在“禁摩派”與“放開派”的激烈交鋒中,中國電動車市場抓住了高速城市化與嚴格“限摩令”的特殊時期矛盾,發展成為一個復合年增速15%、產值超千億元的龐大產業。
而年輕的雷丁汽車創始人李國欣,就是在磕磕碰碰中把握住機會的人員之一。
1999年,李國欣在山東省濰坊市昌樂縣建立了一個小鋪子,主打業務是為電動摩托車裝配更換電池。當時電摩使用的是鉛酸蓄電池,優點是皮實穩定,缺點是充電慢(8-12小時),且傻大黑粗(單個電池在10-20公斤),因而被大家尊稱為:
電瓶。
華北平原的冬天很冷,這時節電瓶沒電有多尷尬?因而李國欣的這項業務大獲成功,不但完成了“第一桶金”的積累,還形成了一批忠實客戶。
2001年,李國欣注冊濰坊比德文電動車有限公司,并于2003年創立“比德文”電動車品牌,主業就是從上游各廠商拿到備件,組裝電動車進行二次銷售。
李國欣深得解放戰爭的精髓,集中力量在山東省走街串巷地“地推”,硬是一個縣一個縣地拿下代理商,完成渠道建設。
到2006年,比德文電動車覆蓋山東全省80%以上的網點,成為“制霸山東”的交通利器。當時比德文產量大到誕生了一句話:
山東制造看德濰。
產銷量大了,就需要提高格調。2006年11月12日,一架飛機降落在青島流亭國際機場。在頂級策劃人葉茂中的陪同下,天王巨星劉德華來到山東濰坊的富華大酒店。
第二天,劉天王跨坐心愛的小電驢,成為比德文電動車的形象代言人。
那些日子里,每天晚上,劉天王都會騎著電動車,在央視、山東衛視等媒體上不辭辛勞地為愛車“打call”,彰顯出電動車不只是滿足出行需求,更是提高生活品質的切實需要。
比德文聲名大振。
2008年,李國欣趁熱打鐵,推出了一款更高檔洋氣的…三輪電動車。它有一個中國人耳熟能詳的別稱:
老頭樂。
意思是,這是老頭子們很樂意駕駛的、能遮風擋雨的…“汽車”?
越做越大的比德文顯然更想進軍名副其實的汽車行業。2012年3月,李國欣將產業升級到四輪電動車,并正式啟用雷丁品牌,雷丁VI標識。
在發布會上,李老板豪氣干云地表示:
電動汽車是我們的未來發展方向。
2016-2018年間,雷丁汽車產量分別為15萬、21萬和28.7萬輛,營業收入突破120億元。
形勢不是小好,也不是中好,我看是一片大好。
? 轉型“電動爹”
然鵝我們要看到,關于“禁摩”與“放開”的爭議一直存在,畢竟摩托車行業是一個勞動密集型的外向出口行業,關系到80多萬人的飯碗(注:這是李書福在2020年“兩會”時的發言)。
只不過,有關部門一直在考慮“以何種方式放開”的問題。他們不但考慮摩托車產業升級及結構優化,還要綜合產業政策調整方向。
例如在2018年,工信部發布了《道路機動車輛生產企業及產品》名錄(第311批),公示了獲得資質許可的汽車、摩托車、三輪汽車生產企業及產品名稱,其中涉及14家企業的18款電動兩輪車產品獲得電動兩輪摩托車資質。
當然,同期發布的還有另一份文件:
《新能源汽車推廣應用推薦車型目錄》(2018年第2批)
而在入選車企一篇歡騰之時,整個行業卻充滿了惴惴不安。
果然,根據接下來工信部、公安部等六部委下發的《關于加強低速電動車管理的通知》(工信部聯裝〔2018〕227號),各地開展了低速電動車生產銷售企業清理整頓,整頓過程分為三個階段:
第一階段為調查摸底階段。由許可部門、工業和信息化主管部門、市場監管部門聯合執行。
第二階段為整改階段。對問題企業責令制定整改計劃,停止生產銷售違規產品,拒不改正的依法吊銷其相應生產許可項目。
第三階段為清理整頓階段。依法采取綜合措施清理不達標生產企業,引導有條件的低速電動車生產企業轉型升級,或與現有機動車生產企業整合重組。
根據這一精神頒布的新國標GB17761-2018《電動自行車安全技術規范》顯示,在2018年前市面上有40%以上的電動車均為超標,總數量超過:
100,000,000輛(1億輛)。
哪怕政府給超標車留出了3年的過渡期(截止到2022年4月14日,到期后將強制淘汰),但所有人都明白:
低速電動車的時代,永遠地過去了。
2018年,就此成為電動車行業發展的重要分水嶺。而風頭正盛的雷丁汽車則尤顯尷尬。因為它在2016-2018年中:
連續三年蟬聯全國低速電動汽車銷量冠軍。
政策的指揮棒優雅地飛舞,此間的車企或華麗、或艱難地轉向。
擺在李國欣面前的有兩條路:要么成為“收手吧,阿祖”,要么切換到新能源汽車并成為弄潮兒。
很多時候,看起來擺在面前的兩條路,其實選擇余地并不多。
2021年,中國經濟學領域的頂級期刊《經濟研究》公布了創刊60多年來“最具影響力的十篇論文”,北京大學周黎安教授的《中國地方官員的晉升錦標賽模式研究》位列第二。它的主要內容可概括為:
該文試圖從中國地方官員治理和激勵機制的角度為中國經濟的“增長奇跡”提供一種政治經濟學解釋: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的地方官員之間圍繞GDP增長而進行的“晉升錦標賽”模式是理解政府激勵與增長的關鍵線索。該文所定義的“晉升錦標賽”作為一種行政治理的模式,是指上級政府對多個下級政府部門的行政長官設計的一種晉升競賽,競賽優勝者將獲得晉升。
雖然近年來,陸續有省市不再將政績錨定為單純的經濟增長,但顯然,經濟增量指標依然是衡量地方官員績效的重要指標之一。
昌樂縣位于山東半島中部,總面積1101平方公里,總人口58.38萬人。它隸屬于:
濰坊市。
這幾年,濰坊市成為山東省GDP增速最快的地級市,2021年實現國民生產總值7010.6億元,比2020年增長1138.4億,GDP增速超過10%,成為該省第四大經濟體。
而在雷丁面臨抉擇的2018年,濰坊市GDP眼瞅著就要沖刺6000億大關,能眼睜睜看著這家營收120億元,且可能與鋰電、新能源汽車搭界的企業退出么?
而對昌樂縣而言,情況更是不一般:
在濰坊12個行政區縣中,昌樂縣GDP徘徊在中下游。2021年,昌樂縣實現GDP 405.3億元,排名第8;GDP增速為6.4%,忝列榜尾。
試問,在“擼起袖子加油干”的氛圍下,你一家顯赫的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董事長只想著收手當富家翁,這像話嗎?
不行!不但不能退,有關部門還得努力推你一把,加快你的進步步伐。
在“堅持工業強縣、工業立縣戰略思想不動搖”的思路下,GDP總量堪堪400億元的昌樂縣,提出了一個宏偉目標:
全力打造雷丁新能源500億級產業集群。
據“昌樂縣融媒體”報道,該計劃的要點包括:
①?加快配套園建設,延伸產業鏈條,實現“抱團”發展。該電動汽車項目,占地面積500畝,包括重演車間、焊裝車間、涂裝車間和總裝車間,全部建成后年生產能力可達15萬輛;
②?按照目前5萬元/輛的價位配置,雷丁汽車采用的還是鉛酸電池,隨著技術的進步,后續還有一些鋰電池的產品推向市場;
③?項目能夠解決2000人的就業崗位。其中,普通生產管理崗位都是在就地解決。且全部四大工藝建成以后,預計能夠帶來增值稅2.4億元,所得稅1.28億元。
為了在短期內尋求造車資質、解決技術儲備不足的問題。雷丁汽車開展了大手筆收購:
2018年4月,雷丁汽車收購陜西秦星汽車有限公司,獲得了新能源商用車和特種車生產資質;隨即大手筆投資200億元,在咸陽建立雷丁秦星生產基地;2019年1月,雷丁汽車又以14.5億元收購川汽野馬汽車,獲得新能源汽車、傳統油乘用車、客車的生產資質。
如果再加上“500億級產業集群”的12億元前期投資,在短短2年內,雷丁汽車需要的各類資金起碼是百億規模。
李國欣其實也很無奈:
我就一個造三蹦子的,何德何能就成了風口上的那啥,能有實力搞這樣的投資大手筆?
昌樂縣領導立馬拍胸脯給政策,由昌樂縣政府通過昌樂城投與銀行接洽,為雷丁汽車提供13億元擔保貸款。
緊接著,雷丁汽車公開了一輪融資情況——由濰坊市濰城西部投資發展集團領投,山東省市國有資本、產業和民營資本跟投,金額32億人民幣。據此可見,雷丁汽車的估值高達百億級別。
在大干快上的日子里,雷丁汽車一口氣推出了雷丁芒果、雷丁芒果Pro、雷丁芒果Max三款產品,售價從3萬元到5萬元。據悉,首批新能源電動車產品已從山東濰坊的整車生產基地下線。
? 運去英雄不自由
如果內外部大環境永遠都停留在2018年,在地方政府親切的支持下,押上了一切的雷丁汽車還真有可能“在學習中學會造車”——那勢必成為一段類似于“合肥+蔚來汽車”的“天仙配”佳話。
然鵝,羅隱說過:
拋擲南陽為主憂,北征東討盡良籌;
時來天地皆同力,運去英雄不自由!
李國欣的雷丁汽車,似乎沒有了預期中的良好氣運。
僅僅一年之后(2019年),特斯拉上海工廠開始投產,并掀起了新一輪大尺度的降價潮。
廉價的國產特斯拉橫掃國內新能源汽車市場,管你是不是某來、某鵬、某想,一時間噤若寒蟬。殘酷的競爭之下,“蔚小理”之外的地方新能源品牌(例如長安、奇瑞等)只能主動避讓特斯拉在20-30萬價位的競爭,轉型爭奪10萬價位以內的低端新能源車。
——這個價位的新能源汽車,恰好是雷丁汽車專注的細分市場。
在造車老油條以規模效應與供應鏈優勢的白刃戰之下,身為造車“新新勢力”的雷丁,立馬就遭遇了最慘痛的打擊,銷量不容樂觀:
2019年,雷丁汽車有三款車型累積銷售僅3400輛,不得不于2020年停售。2021年雷丁汽車銷售跌至2625輛,2022年有所回升,但1-10月累計銷售只有6878輛,遠遠無法覆蓋“單班3萬輛、全部建成后年產15萬輛”的生產計劃。
2022年11月,《第一財經》就雷丁汽車的資金鏈困境與經銷商討債事件進行了深入報道。顯然:
深陷旋渦的雷丁汽車亟需“友軍”真金白銀的彈藥支援。
但自從2019年新冠疫情爆發以來,山東省各級地方ZF的財政已是捉襟見肘。例如2022年12月,《財經》雜志旗下的《財經十一人》曾報道,在2022年第16-21期的山東省政府專項債券報告中,共有15個地級市的119份報告是與方艙醫院、隔離點相關的專項債券實施方案,其投資超過了230億元。
這15個地級市中,就包括了:
濰坊。
在這樣艱難時世下,無論是昌樂縣還是濰坊市,對雷丁汽車曾經許下的投資“大餅”,自然是謹慎又謹慎,甚至保持緘默。
以李國欣在舉報信中所述:
據《鳳凰財經》記者1月15日實地采訪報道,由于資金鏈問題,在當日傍晚時分,位于昌樂縣309國道南側的雷丁產業園顯得十分寂靜蕭條,園區內的廠房中僅有零零星星的燈光亮著,當地人稱已停產兩月。
綜上,市場銷售未知,生產端也出現問題,雷丁汽車前途未卜,就更不太可能吸引VC的投資了…
其實,隨著新能源汽車賽道日趨擁擠,還在投整車的VC/PE已經不多了,取而代之的是涌向了汽車產業鏈的某個具體環節。一位VC投資經理說:
現在的新能源造車,已經成了產業資本和國資的游戲,門檻太高。
但是,下沉市場的競爭也非常激烈啊。目前比亞迪在三線及以下的城市鋪設了830個網點,占據了近一半的份額。這么一來,在正經VC眼里,雷丁的機會在哪里?
至于此前給出了百億估值的雷丁第一輪融資,無論是領投的濰城西部投資發展集團,還是跟投的山東省市國有資本、產業和民營資本,它們背后站立的是城投和國控。
2022年,整個濰坊市的賣地收入約為446億元,比去年金額下降了18%。這其中,還不乏“國企托底拿地”的小把戲。
在目前疫情危機、土地財政吃緊的大環境下,當地政府還能不能、愿不愿意從這部分“可支配財政”中為雷丁汽車進行第二輪、第三輪戰略投(shu)資(xue)?
也許,這是一個連梁靜茹也沒勇氣回答的難題。
另外值得注意的是:公開資料顯示,李國欣實名舉報的濰坊市昌樂縣現任縣委書記王驍,此前長期在濟寧市袞州區工作,他是在2021年12月轉任昌樂縣書記的…
很顯然,無論是從大局角度還是個人角度,新書記不理老賬,不愿意繼續向“吞金獸”提供燒錢資金,這是一個理性抉擇。
? 你統我笑
其實,李國欣實名舉報王書記,最轟動的反而是另一項內容:
王驍“一把手霸權”,為彰顯地方政績,逼迫雷丁汽車在2022年3-12月間虛報企業工業產值及銷售產值共計46.83億元。
比較難堪的是,雷丁汽車同期實際銷售數據僅為20.45億元,虛報率達到229%,直接導致了一個尷尬局面:
面多可以加水,但如果水比面多呢?
當然,經濟統計數據有出入,這是一個系統性的問題。例如前年,我寫一份研報,曾找到一位在統計口工作的同學幫忙,想問問當地規模以上工業的統計數據。
所謂規模以上工業,是指年主營業務收入在2000萬元以上的工業企業。統計部門對起報點以上的企業逐一進行調查,對未達起點進行抽樣調查或科學核算。
這位仁兄仔細詢問了數據的用途,最后無奈地表示:
我確實是一家家去跑企業,現場看了工作流程和設備的。而且后來,國統局督察組也巡視過我市,應該說數據還是有一定價值。但對你的用途而言,可能不太合適。大家是兄弟,我也不能“以其昏昏,使人昭昭”…
然后我們就聊了另外的問題,例如“層層壓實責任,堅決完成任務”與“杜絕弄虛作假,嚴肅追責問責”如何達成玄妙的平衡;例如在數據的“調劑優化”方面如何與企業進行溝通:
爭取對方的支持…
很顯然,當王書記準備不承接歷史問題時,原來的老企業也不再支持某些工作了。
——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啊。
順便說個題外話,別說是地市,省級統計情況也有調整的情況吶。例如據央視《新聞1+1》披露,在王珉任遼寧省委書記(2009年11月至2015年4月)期間,當地公布的GDP增速達到了兩位數,從而受到外界熱議。
2017年1月17日,時任遼寧省長陳求發在作政府工作報告發言中說:
遼寧省所轄市縣,在2011年至2014年存在財政數據造假的問題。“官出數字、數字出官”,導致經濟數據被注入水分…在排除干擾后,2014年,遼寧省GDP增長5.8%。
其實,陳省長在報告中引述的“官出數字、數字出官”,是當地流傳甚廣的一副對聯:
上級壓下級,層層加碼,馬到成功(上聯);
下級騙上級,層層摻水,水到渠成(下聯)。
數字出官,官出數字(橫批)。
當“晉升錦標賽”壓力依然存在,當經濟下調周期里發展不及預期…類似的“小事”將有很大概率發生。
? 尾聲
從雷丁汽車這個漫長而無趣的故事中,誰是誰非不能按“誰弱誰有理”推斷,不同的人可能存在著各種不同的解讀。
例如李國欣們心里苦啊,Diss特斯拉不講武德、瘋狂降價,間接導致先行的造車新勢力“奪淮入海”,擠壓地方政府投資的新能源車企的發展空間,恨不得振臂高呼:
特斯拉你壞事做絕,一切都是M帝的陰謀!
而在接觸過一點經濟常識的普通人看來,這個“百億獨角獸選擇去死”的瓜充滿了苦澀,絕不存在“誰對誰錯”的簡單判斷。
尤其是,在數據與事實相左時,我們又該如何判斷,進而評價呢?
在《如蕤》中,沈從文曾玄奧地寫道:
他望著這些泡沫在振蕩靜止后就消滅了,便繼續搖著。他愛她,且覺得真愛了她。
我覺得,把代指花姑娘的“她”替換成大泡沫的“它”,這句話顯然更有哲理。
責任編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