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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故事之復雜，制作之考究，尺度之大，腦洞之深，就算放在今天去看，也毫不落伍，甚至有些超前。
上個月，《天書奇譚》4K修復版宣布定檔的新聞曾火上了熱搜。
很多網友都對這部動畫表達了極高的期待之情——
“童年記憶來了。”
“爺的童年回來了！”
“去大銀幕觀看！不過結局真的又要哭死我！”
“記憶里最好的中國動畫電影，這次要帶兒子去看，共享童年記憶。”
這部問世于1983年的動畫長片，至今仍保持著9.2的豆瓣高分。
它的回歸，除了淚目，還有感傷。
寫在電影海報上的15位主創，有8位已經離開人世。
雖然隔著時光，《天書奇譚》蒙上了厚厚的歷史塵埃，但拋開情懷不談，無論從哪方面來說，它都算得上是一代中國人心目中最好的動畫長片。
其故事之復雜，制作之考究，尺度之大，腦洞之深，就算放在今天去看，也毫不落伍，甚至有些超前。
中華優秀文化集大成者
《天書奇譚》由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（簡稱美影廠）出品。
自建廠伊始，美影廠就將“探民族風格之路，敲喜劇樣式之門”作為自己的創作方針。
1961年，美影廠出品的《大鬧天宮》，既是中國第一部動畫長片，也是“中國學派”在動畫領域的典型代表。
創作《哪吒鬧海》后，美影廠便馬不停蹄地創作了這部有“中華優秀文化集大成者”之稱的《天書奇譚》。
當年，美影廠制作的每一部作品，都集結了中國動畫界最優秀的青年藝術家。
《天書奇譚》同樣也不例外。
兩位導演，都是中國動畫界的領軍人物——
王樹忱，曾任美影廠副廠長，與徐景達、詹同渲并稱“美影三劍客”，代表作是中國第一部寬銀幕動畫《哪吒鬧海》；錢運達，也曾任美影廠副廠長，代表作是觀眾耳熟能詳的《邋遢大王奇遇記》。
王樹忱
兩位導演都致力于“追求中國美術電影的民族藝術性”。
這讓《天書奇譚》在無形中演變成了一部只有我們中國人才能拍得好的題材作品。
影片由明代神魔小說《平妖傳》改編而來，飽含民族美學風格。
很多動畫場景，都有著大量的工筆水墨畫元素。
浩渺遠山有《萬里江山圖》的山水之姿，街道茶社有《清明上河圖》的喧鬧之景。
上：《萬里江山圖》局部；下：《天書奇譚》場景上：《清明上河圖》局部；下：《天書奇譚》場景。
細節上，處處彰顯中國元素。
天庭里，眾神仙端坐在自己的神龕里，取自中國傳統石窟造像藝術。
人世間，園林建筑融入了移步換景的建筑風格，看起來美不勝收。
民俗文化在細節中隨處可見：京劇、年畫、剪紙、雕刻，甚至是民間玩具、節慶游戲……
人物設計，與戲曲文化一脈相承。
角色造型都帶有戲曲角色的程式化：白臉的奸佞、紅臉的剛正，女的是旦角臉、男的則是小生相……性格一目了然。
修復不易，且看且珍惜
此次修復重映，主要在老膠卷的基礎上，進行了新的聲音修復、調色、配樂。
為此，修復團隊費了不少心力。
每一步，都打磨得很不易。
首先，要對影片進行去噪、去劃痕、色彩增強、超分等處理。通過不斷調優，讓畫面變得更清晰。
同時，又要最大限度地保留原始動畫的筆觸和顆粒感。
因為時間久遠，很多鏡頭都脫膠了，稍有不慎就會斷裂，根本沒法掃描，只能把它們一點一點地重新粘。
圖源：《天書奇譚 花絮1：修復特輯》
不僅如此，好多膠片還出現了霉點，得用酒精一格一格地小心擦凈，完全沒有捷徑可走。
圖源：《天書奇譚 花絮1：修復特輯》
影片的聲音修復，同樣也經歷了精密繁瑣的修復過程。
此間，修復師需要把母帶中的對白、音樂和音效分離，并始終遵循膠片原有的特殊音色，保證不干擾觀眾對聲音畫面保有的年代記憶。
圖源：《天書奇譚 花絮2》
看完4K修復版后，老導演錢運達（現年90歲）發出了由衷的感嘆：“沒想到修復得這么好，就像新片子一樣。”
圖源：《天書奇譚 花絮1：修復特輯》
貪嗔癡的眾生相
《天書奇譚》所講述的故事，其實并不復雜。
小仙袁公，猶如希臘神話中盜火種的普羅米修斯。
他盜走天書，把書中的法術傳至人間。
盡管受到了玉帝的懲罰，可他初心不改，執意要把天書分享至人間，并讓徒弟蛋生（從蛋里生出來的小孩）繼承其信念。
誰曾想，天書的法術被三只妖狐半路盜取。
妖狐利用法術興風作浪，先蠱惑平民從中牟利，然后又在官場步步高升，用欲望蠱惑人心制造騷亂。
最終，在蛋生和袁公的努力下，妖狐之亂得以平息。
就概述來看，《天書奇譚》似乎講了個懲惡揚善的二元故事。
但細品之后，觀眾卻恍然發現，這其中其實還另有深意。
影片用三只狐貍精，串聯起了中國封建社會的市井百態、官場生態、人情世故，用辛辣的諷刺和深刻的隱喻，造就了莫名的驚恐。
三只狐貍精化成人形后，在樣貌上各具丑態：老太太陰險狡猾，姑娘戀財好物，書生貪吃成性。
即便幻作人形，他們仍獸性難改。
他們仨得到天書法術后，沒有稱王稱霸，而是助長貪官污吏之風，攪得人間雞犬不寧。
他們的行為，正是道德缺失下、原始欲望的膨脹所致。
他們不止是妖狐作亂，更是人性貪欲外部化的絕佳顯現。
雖然《天書奇譚》是一部兒童電影，但以現代的眼光看，卻是一部不折不扣的“成人動畫”。
電影里的很多設定，都頗具諷刺效果。
比如，佛寺里主持和小僧不但不安心修行，反而比俗人更貪戀錢財女色。
狐妖們到寺院敲門，先敲門的是巫婆臉的老狐妖，小和尚見其丑陋，迅速把門關上。
接下來，換頗有姿色的美女狐妖敲門，見色起淫的和尚便開了門。
毫無疑問，和尚們六根未凈，貪戀世俗，并不是真正的出家人。
又或者，電影里的皇帝，是個小男孩，長得就像是一顆“跳棋”。
別看他是個孩童，可他的心性卻極端殘忍。
他讓狐貍精變出三只老虎，在城里咬老百姓給他看。
他說：老虎吃人，還挺好玩的！
表面上，小皇帝就是一個熊孩子。
但你仔細一想，就會發現，在中國的歷史長河中，像這樣的“巨嬰”掌權者其實數不勝數。
電影里，小皇帝有句“笑談”：我就喜歡玩兒，你們要逗我開心，不然我就砍了你們的腦袋。
聽起來，似乎是句孩子氣的玩笑話，但歷史上無數慘絕人寰的悲劇，恰恰就是由這種“龍顏難測”所一手造成的。
話說，《西游伏妖篇》里的那個被紅孩兒上身的皇帝，似乎就借鑒了《天書奇譚》里的這個小皇帝。
透過這部動畫，觀眾可以看到數不盡的眾生相：欺軟怕硬的保正，瘋狂斂財的縣官，貪財好色的府尹，善良無知的百姓……
偽飾的天庭與凡間并無二致。
玉帝是個尸位素餐的老頑固，掌權者各個自私冷漠，貪婪殘酷。
說到底，《天書奇譚》里的階層眾生相，其實都是中了貪嗔癡的“毒”——
貪，貪念，貪財、貪色、貪權力，有不知足的占有欲，也有不知廉恥的虛榮心；
嗔，怨恨，恨天、恨人、恨命運，有扭曲的心理和不安的情緒，也有嫉妒的秉性與無名的怒火；
癡，愚昧無知，分不清是非、分不清善惡、分不清正邪，會被一言引入歧途，也會被一行帶入爭端。
電影《一代宗師》里，宮二曾說過這樣一句話：“習武之人有三個階段，見自己，見天地，見眾生。”
有人將這三重境界拿來點評國產動畫——《大鬧天宮》是見天地，《哪吒腦海》是見自我，《天書奇譚》是見眾生。
看懂了《天書奇譚》，就看懂了中國的社會百態、蕓蕓眾生。
小時候，看《天書奇譚》，總覺得有種沒來由的驚悚。
如今再看，才真正明白其中真意：我們的世界本就如此，而它剛好映照出了現實。
這樣的動畫，無論時隔多少年再重映，都會跨越時光，給我們當頭棒喝，讓我們體會到別樣的韻味。
或許，這就是老牌經典的魅力所在吧！
作者 | 克洛里
富堅義博戒賭協會會長
編輯 | 佐爾巴
策劃 | 后浪電影編輯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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