搞不好，這次真撿到寶了。
上次，我們在愛奇藝《開拍吧》這個綜藝里，發現了導演沙漠。
他的短片《剎車》關注陽光抑郁癥人群，很巧妙的用蒙太奇交錯，呈現了一場“生死一線”。
是一位很難得的，很會用視聽講故事的90后導演。
這一回，沙漠導演又拍了一部《不說話的愛》。
讓阿看在假期中爬起身來也要立個Flag:
這能算90后最頂導演了吧？
沙漠會選擇拍這個題材，就蠻敢的。
《不說話的愛》，講述的是一個聽力障礙家庭的故事。
這就意味著，很多東西是不能用臺詞來傳達的，盡管有手語和字幕，畢竟隔了一道，余地有限。
而沙漠甚至加入了一個更有挑戰性的視角來講這個故事——
他的故事核心，圍繞著這個家里的小孩子。
這意味著，他需要調動起兒童演員的表演，有風險。
扮演父母的聽障演員，都是沒有表演經驗的素人。
調動素人的表演，同樣是不確定因素。
但這些風險因素，到成片里，都被沙漠用成了長處。
在電影開頭的戲里，小夫妻倆去產檢。
肚子里的孩子，才三個多月大。
兩個人心里都沒譜，這會不會是一個健康的孩子。
普通觀眾無法從感性上理解聽障人士的世界。
沙漠卻在一開頭就用一個蒙太奇帶人親身進入了這個世界。
只有轟鳴雜聲的“無聲”畫面，小夫妻緊張而迷茫地盯著醫生，可畫面里只有醫生上下翻動的嘴唇，沒有任何聲音。
除了焦慮，一無所得。
這在一開始就破解了普通觀眾代入感的問題。
以手語和字幕代替聲音說臺詞，在《不說話的愛》里，對觀眾接收信息，也不再是一個“障礙”，反而更生動了。
在醫院的走廊里，妻子還有點疑慮，。
丈夫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全世界。
然后就是一場手語爭論的戲。
鏡頭就是普通的正反打，沒有花活，但非常令人動容。
妻子的手語，動作比較平緩，收尾還稍稍拖一下。
顯得遲疑。
而丈夫的手語，動作輕快活潑。
好像在傳達著“沒問題的，包在我身上”。
很容易被他們迎來小生命的幸福喜悅所感染，原來手語也有這么戳人的“語氣”。
但是這一幕又埋伏了兩個很小的細節。
一是，妻子好像安了心，可又還是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。
透露著她還是有擔心，但不愿讓丈夫發現。
二是，丈夫見妻子開心了，像松了一口氣，靠在墻上，眼神卻流露出一絲悵惘。
就好像，他其實也沒有那么篤定，但必須給妻子信心。
兩個小細節，在開頭三分鐘，就營造出一種“麥琪的禮物”的溫暖氛圍。
而小孩子，更成了這個戲的一個亮點。
都知道好萊塢有一句話，“不要和小孩子和小動物演戲。”
這句話是正反兩面的。
不要和小孩子和小動物演戲，因為難以調度；
不要和小孩子和小動物演戲，也因為他們只要演好了，就太讓人揪心，會讓其他人都黯然失色。
而從拍攝幕后來看，小演員楊恩又很喜歡沙漠這個大哥哥。
而沙漠和她互動，也非常自然放松。
會調教演員著稱的陳可辛導演，每次被問到方法，他都只說，在片場怎么和演員聊天。
能讓演員松弛，是導演一種很重要的能力。
而從最后的結果來看，小木木這個角色，真的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。
她的哭戲，不是干嚎，而是小孩子大哭時那種顫抖，聲音里是不講章法的起起伏伏，聽得人心里面發酸。
木木并沒有遺傳父母的聽力障礙，但一直長到六歲，也不愿意開口說話。
這個選擇的原因，在影片后半段，以非常質樸的方式戳破。
木木用手語，對惠英紅演的紅姐說，我不想和他們玩，我想和你和爸爸媽媽一起玩。
紅姐說，你會說話，也可以和我們一起玩。
木木則反問，亮亮哥哥(紅姐的兒子)會說話，他就不和你一起玩。
“我想跟你們永遠在一起玩。”這句話好像也用手語拉長了調子，永永遠遠，永永遠遠。
陳凱歌導演在點評時，最喜歡這段。
因為木木和亮亮哥哥一正一反，表現出——
“只有當人那樣幼小的時候，才會堅持自己想堅持的東西，人長大了，這個堅持就沒有了”。
阿看覺得，除此之外，小孩子的視角，給了這個影片一種非常本真甚至天真的洞察力。
童言無忌，說的是小孩子純真的眼睛，總能看破那么多彎彎繞繞，毫無顧忌地正中紅心。
比如這句“亮亮哥哥會說話，亮亮哥哥就不和你玩”。
像個戳破皇帝新衣的小孩，看透了紅姐家庭的不幸所在。
能創作出這樣的細節，也許沙漠導演也是具備這樣的洞察力的。
影片中也有“我會說話了你們也聽不見”“但是世界能聽見我們了”這樣充滿洞察里又直戳人心的臺詞
而結尾的高潮戲里，沙漠導演運用聲畫的能力、調度演員的能力，更是一覽無余。
這里逐漸模糊的畫面、逐漸安靜的聽覺空間，小演員精準的表演，造成了一種扣人心弦的張力。
沙漠導演在這個短片中體現出的綜合實力，也太嚇人了。
我覺得可以立個Flag：90后最頂導演在此。
在沙漠這個最大驚喜之外，我發現，其他導演的片子跟第一輪比，進步也很明顯。
王珞丹的《尋人啟事》，講述了一個更完整的故事。
解決了第一輪《陪聊》情緒強烈但信息量偏小，不足以撐起片長容量的問題。
《陪聊》一定程度上，更像集錦，沒有明顯的敘事線索，可以說把寶都押在反轉上。
這次，王珞丹個人特色式的反轉依然有。
她找來魏大勛，用他“人畜無害”的臉迷惑觀眾，掉轉頭來，配合畫面做足了反轉驚悚。
但聽取綠燈會、影評人和觀眾的反饋后，王珞丹在《尋人啟事》里更注重敘事了。
她講了一個獨居女性被圍追堵截的驚悚故事，人們所謂的網絡圍觀無意之中助推了暴力的發生。
雖然一些鏡頭處理還不大成熟，但獨居女性和“的姐”的兩條線，都很清楚完整地把握住了。
而彭宥綸導演，第一輪沒有完成短片。
看她當時現場拍攝的反應，整個人是緊繃的，總是皺著眉頭。
整個劇組的氣壓也跟著低了起來。
而在這一輪，片子還沒看，片場的氣氛就明顯不同。
彭宥綸導演總在鼓勵劇組同事們“拼一把”，不是鼓掌，就是豎大拇指。
比起上次，她讓演員張婧儀“自由發揮”，這次她更清楚自己要什么，很明確地傳達到位。
甚至自嘲成了“彭磨磨”：磨自己、磨編劇、磨演員，連舒淇也被磨得沒脾氣。
這次的拍攝難度甚至更大，因為彭宥綸此番挑戰的是科幻片，成本也有限。
這個故事大膽呈現了“元宇宙”。
“元宇宙”概念很火，但誰也沒見過。
會在綜藝里看到這樣的影視呈現，蠻有趣的。
故事設定里，人的腦神經元可以“入鏈”，上傳到“LINA”中。
而LINA這個人工智能，正是由綠燈會的舒淇配音。
此前因《完美關系》《斛珠夫人》而為觀眾熟知的王森，參與《漏洞》的演出，給這個軟科幻故事增加了可信度。
把《心靈奇旅》式的把握真實人生主題，放在這樣一個科幻短故事里，難免還有情感比較懸浮、不易代入、接近的問題。
但不難發現，彭宥綸已經戰勝了不自信，甚至駕馭了比較復雜的敘事。
進步明顯。
一個可能是孤例。
但在《開拍吧》中，幾乎每個導演，都有了非常明顯的進步。
一定是節目做對了什么。
節目做對了什么呢？
我想來想去，是節目環境的寬容，和整個綜藝對于電影的溫柔。
外來人看電影行業，有時候會有一些奇觀式的想象，覺得這里充滿沖突和罵戰。
導演和制片打架，影評人和片方打架，演員之間還要互掐。
不是說這些現象絕對不存在。
而是說，它不是你死我活的絕對對立，不是一種被妖魔化的“斗爭”或鬧劇。
而更多的是不同立場的人對于電影不同維度的考量。
有人看重投資回報，有人看重題材，有人看重結構，有人感性看，有人理性看。
不同的觀點在所難免。
在缺乏溝通和理解的環境里，它們就可能演變成一出鬧劇，成為對一部電影毀滅性的打擊。
而在比較寬松的環境里，這些不同的意見是一種向好的力量。
反面例子，節目中彭宥綸就分享了一個。
在拍攝[親愛的新年好]時，她幾乎毫無話語權，自信心完全被打垮。
她不敢從屋子里出來，消極應對，在現場除了喊“咔”，什么也做不了。
這樣拍出來的影片當然口碑滑鐵盧，彭宥綸甚至不愿意承認那是自己的作品。
而《開拍吧》是個綜藝節目，卻模擬了，在一個很寬松的理想環境里，電影和導演，會發生什么變化。
彭宥綸第一輪沒有完成短片，但綠燈會的幾位成員，都在第二輪選擇支持她。
這是一個現實中很難發生的情況。
但因為投資人們愿意再相信她一次，于是才有了她成長的可能，有了《漏洞》這部低成本的科幻短片。
我們不難在這個綜藝中發現這種新導演的局促。
這種局促，來源于“新導演”這個詞里，“導演”和“新”的矛盾。
“導演”這個崗位，要掌控全局。
可“新”導演，在不被投資人、不被市場信任的情況下，無論是固執地與周遭為敵，還是試圖把自己擺到“乙方”的位置，都很難拍出一部舒展而真摯的電影。
但中國電影的未來，也在于新導演的“新”。
他們有創造未來，打破成規的野心。
就像當臺下有人質疑，用小孩子視角拍電影，并不是院線主流，沙漠不卑不亢，笑瞇瞇地接了一句：
我們要做的，就是創新。
而這種不卑不亢的自信，也來源于節目的自由度和它所提供的老帶新的傳承氛圍。
這集中體現在綠燈會投資人陳凱歌對于沙漠的幫助、鼓勵與鞭策上。
在沙漠決定拍這個故事時，陳凱歌導演在大方向上幫助沙漠定了調子。
“我們沒有借聽障去說聽障，而是這是一個家庭，他們的焦慮、他們的問題，是有普適意義的。”
當沙漠遭受質疑，被認為選擇這個題材有討巧嫌疑時，陳凱歌肯定他：
“倘若沒有一個真摯的想把創作做好的心，你有再動人的題材在手上，一樣拍不出來。”
這句鼓勵里，一樣也有警醒：“真摯的心”是前提。
陳凱歌也更直接地提醒他：
“今天有很多贊揚的話，沙漠，別信這個，好好做你自己該做的事情。”
不是干預，而是支持、鼓勵、警醒。
幫助年輕導演，按自己想要的方式，健康生長。
都說電影的商業性和藝術性難以平衡，但在節目寬松的環境里，這個電影人都在追求的目標，實現了。
在這種松弛的狀態下，沙漠沒有刻意催淚，反而拍出了自己想拍的，也感動了觀眾。
做到了難得的雅俗共賞。
這樣的故事，在現實中并不鮮見。
文牧野也是新導演，得益于寧浩和徐崢兩位監制的支持，“文保保”完成了一次商業和藝術上的平衡。
[我不是藥神]至今仍在中國電影排行榜上占據第13位。
又或者像好萊塢。
大片廠的容錯度下降，只能抓住商業巨制一頭，中小制作難生存。
流媒體卻因為自身的內容缺口，給了新導演、文藝片導演、中小成本更多的包容和機會。
近年來，就有越來越多的口碑之作，出自環境更寬松、干預度更小的流媒體。
足夠溫柔而寬松的環境，加上愿意聽取意見的電影新人，會創造出更多優秀的電影。
《開拍吧》這個綜藝，讓人忍不住感慨：
如果在這樣的土壤里，中國電影也一定會迎來更好的未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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