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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| 王重陽lp
是的，今年春節，我們迎來了一部比《懸崖之上》更好看的“張藝謀”電影，它也更能體現張藝謀的導演情緒:
白山黑水染紅袍，千秋萬代熱血燒。
方寸之地斗妖魔，欲與天公試比高。
我想，大年初一的春節檔，是值得讓一群“固執”的戰士出現在我們面前的。因為他們和大多數中國人一樣，有血有肉，還有豪邁膽魄。
最重要的是該聽一聽導演用這部電影說：
豈曰無衣？與子同袍。
畫面里他是這樣拍的，畫面外他是這樣想的，傾訴的對象是全體中國人。
張藝謀的電影總喜歡用“小人物”的視角看待“大事件”，這一點在他許多作品中都有體現，拿“最遠”的作品舉例，抗日這種本該是你來我往的戰場史詩里偏偏沒有偉人、沒有領袖，只有一群平日里看上去十分腌臜的莊稼漢和十分愚頑的土匪，在殘暴和大義面前觸動了古老的DNA，譜寫了一段發生在《紅高粱》里的匹夫之勇。
如今2022年的春節檔也是一樣，他用一段發生在白雪皚皚的雪地里的“明槍暗箭”講了一群普通士兵如何想要完成任務的故事。
這部電影叫《狙擊手》，我有幸在電影上映前看了一遍。
對于講述如何愛國、如何戰勝帝國主義、如何保家衛國的題材這兩年比較多，本著“捧場”的心態去看一看張藝謀的故事，風格還是他的風格，故事本身也一如既往的“小家子氣”——
一道命令、
一隊士兵、
一個任務、
一位俘虜、
一場廝殺。
如果非要總結的話，我用一個關鍵詞來闡述《狙擊手》給我的印象：
“固執”。
因為“固執”從而衍生出憤怒、今昔、傳承。
這些情緒濃縮在一個“小場面”中，用一段瞄準鏡里的彼此對抗完成張藝謀想要表達的簡單與執著。在此，我以一個普通觀眾的角度，在盡量不劇透的情況下，解讀潛藏在冰天雪地里的《狙擊手》們。
一
固 執
志愿軍狙擊手五班是個屢屢讓敵人破防的集體，配合默契，領頭的叫劉文武（章宇 飾），雷厲風行，經驗豐富。因為神出鬼沒和“一槍一命”，他讓美國人非常忌憚并被稱為“中國死神”。這就引出了敵陣中的王牌狙擊手約翰（曹操 飾），他利用被俘虜的“擔架兵”亮亮（劉奕鐵 飾）想要引出“死神”生擒他，巧的是志愿軍連長（張譯 飾）也給劉文武下了命令務必要救回這個“擔架兵”，并且表示：
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尸。
于是兩邊杠上了，在一片廢棄的陣地上，被美軍故意丟在空地上的亮亮成了再明顯不過的誘餌。一邊是要救他的戰友，一邊是專門等著要活捉“死神”的“獵人”。兩邊還是“同行”，都是經驗豐富的狙擊手，故事就此展開……
顯然，這是一場“不死不休”的戰斗。
觀影的過程中我有幾次被劉文武的“固執”給氣到，比如面對戰友的犧牲為什么還要堅持完成任務？比如明明敵人的裝備比我們先進為什么不選擇放棄？比如“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”，非要死心眼地去做一件看似辦不到的事情？比如我眼見著廝殺到最后，人越來越少，甚至有的人臨死前還不忘念念“不要暴露位置”時，身為一個普通人，我在想：
究竟是一個人的命重要，還是一群人的命重要？
我相信銀幕里的人也考慮過這個問題，但我不是他們，他們也不是我，所以故事繼續，廝殺依舊。白色的雪與紅色的血交匯，彼此捕捉對方并試圖獲勝的意念復雜又簡單：
溝壑萬千，不及槍痕一道。
至于五班的戰士們則更簡單：
死生瞬間，丹心汗青永照。
二
憤 怒
《狙擊手》里對約翰等人的刻畫同樣非常到位，他們并非弱智，也不是自以為是的蠢貨。甚至在某些時候還保有戰士的基本原則和榮譽感。最重要的是，他們裝備先進，經驗也很豐富。
這就造成了影片開始前半個小時給與我的震撼——
五班“入套”，損失慘重。
所以電影注定必然不是“日落西山紅霞飛，戰士打靶把營歸”式的浪漫，而是令銀幕前的觀眾極為難過的事情：
眼見著一個個鮮活的戰士口吐鮮血，倒在雪地中。
可驚慌、難過之后，美國人看到的還是一群“冷漠”的“死神”。
我曾看過一部美國老兵關于朝鮮戰爭的回憶錄，在回憶錄中他形容“中國人像原木一樣沒有感情”。縈繞在他腦海中直至去世的、關于那場戰爭的聲音是午夜夢回時志愿軍排山倒海般的吶喊。
這也許就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，也是西方人永遠無法理解的“殺身成仁”的精神。就像片中的戰士胖墩身綁鐵塊想要移動過去救亮亮，在約翰的眼里被戲謔為“海格力斯”（希臘神話中的大力神），美國大兵眼里的“小聰明”包括但不限于用鐵勺當反光鏡，用繩索捆傷員等，他們眼里的鄙夷是藏不住的，就像劉文武們眼里的質樸是藏不住的。
影片通過五班戰士們的只言片語，讓我知道每個人的家庭背景，他們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“兔子”（“同志”的諧音），當兵前大多數都是苦出身的底層百姓，文化程度普遍不高，人家用的是高倍瞄準鏡，他們只能靠肉眼和經驗去判斷敵人的坐標。所以我會從心里難過，因為我想到一件可能無法深思的問題：
這種戰場“經驗”對于他們來說，是拿多少前輩的性命換來的呢？包括劉文武，他在成為美國人口中的“中國死神”前，教他狙擊的戰士……還活著嗎？
影片并沒有給我答案，只是依舊讓我看著這些質樸的志愿軍們與敵人咫尺相抗。每倒下一個戰士，心里就多一分憤怒和無奈——
如果，如果裝備再好一些，也許這些年輕人就不會死，會平安地從戰場上回來，回到家鄉，娶妻生子，成為我們的祖父、曾祖父輩。
或憶當年勇，或哭夢中人。
但確實，沒有如果。
三
今 昔
我心里假設的“如果”也是片中戰士們的心聲，一位年輕戰士在看到戰友們接二連三地倒下時對劉文武大喊：
他們（美國人）什么都有，我們都沒有！
劉文武只是簡單地說：
五班還在。
一個激動，一個冷靜。
這種對比在電影中是新兵和老兵面對生死和現實的對比，在電影外卻讓我暫時回到現代，我們如今什么都有，不用繳獲罐頭，軍糧品類繁多；不用繳獲槍支軍械，我們還能出口；連軍服都變得五花八門且科技感十足。借用一句很“凡爾賽”的話：
我們（解放軍）終于變成了曾經最討厭（美軍）的樣子。
但在《狙擊手》的冰天雪地里，在張藝謀的《狙擊手》里，“我們”還是穿著臃腫粗糙的軍裝、吃著炒面+雪、用敵人的槍械做武裝、把美國人隨手丟掉的午餐肉罐頭當寶貝的“海格力斯”們。
因此，在西方的歷史學家和戰爭史學家看來，有一個謎題似乎是無解的：
在幾十年前的戰爭中，為什么裝備精良的“聯合國軍”會被一群剛建國不久，連溫飽都沒有解決的，“愚昧固執”、“像原木一樣”的中國人打敗？
對于這場戰爭，中外都拍攝過很多影視作品，國內觀眾最熟悉的莫過于《上甘嶺》和《英雄兒女》等，近期也有《長津湖》等，惟獨張藝謀用一場“小戰斗”詮釋了一群人能夠勝利的關鍵——
信仰。
這種信仰可能簡單到無法大書特書，因為太“樸素”了：
對方有幾個人，被我們敲掉了幾個，還剩幾個。打贏，回家。
就像他們當初接受任務一樣：
活要見人，死要見尸。
如果延展到《狙擊手》之外，或許我們可以理解勝利的原因：
無謂生死，只有勝負。
這當然是一種“固執”，也是傳承至今的“固執”。
這種“固執”在若干年后的一場邊境保衛戰中也讓“劉文武”們的后輩完美地復刻了下來：
“敵人非但不投降，還膽敢向我還擊！”
遙想當年劉文武，山河依舊人風流。
四
傳 承
看完影片之后，我曾想夸一夸章宇滿口的方言，還有年輕演員陳永勝、劉奕鐵等年輕演員的表演。但我覺得這些都不該是重點。
2022年，是張藝謀從事電影行業的第四十年。
他沒有變。
因為《狙擊手》依舊是“以小見大”式的格局，還有張藝謀始終高昂的愛國熱情，以及在戰爭題材影視劇中難得保持的人文主義情懷。
狙擊手劉文武傷員亮亮從頭到尾都沒有過一句交流，因為一個在全力對敵，一個傷重不醒。至于后者的真實身份暫不劇透，只是從一場營救和反營救中，彼此都在用行動說話，一個說：
“我要救你，因為我們不能放棄你。”
一個說：
“你別救我，因為我要你們放棄我。”
說“舍小家顧大家”的話我認為顯得太大、太空，但這又確實是戰友們之間的本能。哪怕未曾親歷戰爭者如我，也能透過他們的眼神和動作領會到刻入骨子里的毅然決然，這是我們中國人的本能。
無關裝備，無關時代。
就像當年“鐵娘子”試圖再度與我們“討價還價”時那樣，她以為馬爾維納斯群島的榮光足以讓日不落帝國再度令全世界恐懼，結果她聽到小平同志輕描淡寫地說：
“中國人，窮是窮了點，打仗是不怕死的。”
所以，我們又贏了。
抗美援朝，確實打出了幾十年的國威。
當年人的底氣，也是張藝謀鏡頭下的狙擊手們縱見手足斷，仍憑勇向前的底氣。縱然是在零下幾十度的廢墟上，依舊可以“打敗美帝野心狼”（關于這首充滿自豪的歌，在這里給還沒有看的觀眾留下一個念想）。
作為一個觀眾，我知道歷史是真實的，死去的戰士們也是真實的。
劉文武的原型確有其人，戰績顯赫。
如他一樣“固執”的戰士也大有人在，非如此，不足以解釋今天我們的底氣和“豪橫”。為此，紀念“最可愛的人”是張藝謀2022年春節檔的開年奉獻，不是為了炫耀，也不是為了“名位”，他只是在他的“小場面”里把戰史上的簡單的數字和姓名還原成一個個活生生的人。
如開頭所說，《狙擊手》的確只是講述了：
一道命令、
一隊士兵、
一個任務、
一位俘虜、
一場廝殺。
但它凝聚了張藝謀想帶給觀眾們的：
一群隕落、
一代傳承、
一場記憶、
一部電影、
一次紀念。
這紀念是張藝謀的“固執”，是對強權說“不”的固執，也是堅守信仰的固執，更是一個中國人、中國電影導演的固執。
這固執穿越了張藝謀的四十年，也穿越了中國人的五千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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